比方说在像现在这样有骤雨倾盆,独自坐在客厅里,身边空空荡荡窗外雨帘潺潺的漫长的下午,感觉自己与世界断开连线的时候,伏见会回想起某次夕阳余晖将尽未尽之时,那个人时隔许久忽然又推开玄关的门进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路,疲惫的眉眼因为惊讶和自嘲轻轻扬起一瞬的样子。
“……啊,抱歉。”
他说:“我这就离开。”
那时候他已经是青王。之前赤金之战,青组因为内部重组而率先退出。御槌高志手下的异能者们被尊轻而易举地干掉,迟来一步的兔子们带走了御槌高志,还修改了穗波老师关于安娜的记忆。安娜变成了与穗波老师完全无关的人。然后,失去了与普通的世界的联系的安娜,加入了吠舞罗,成为了赤王旗下年龄最小的族人。之后,新组的scepter 4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仅仅是两个多月时间治安水平就大幅回升。这种大范围的剿灭行为到处拉仇恨,一些并不了解“王”是多么可怕的存在的异能者也盯上了那个人。
情报贩子的消息说,最近四五周内至少发生了二十九期在明处的突发袭击事件,其中不乏针对那个人的自杀式刺杀。与此同时,scepter4内部的改革尚未完全结束,据说正在遴选优秀成员组建特别机动部队,用来集中大部分的许可权情报权优先权,从而提高整个队伍的办事效率,精简队伍构造和出阵阵容。
总而言之,他一定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但是关于这一切,为什么成为青王怎样成为的青王,现在在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对伏见解释过只言片语,只是擅自行动了,并且将伏见置于“见过面但记不起名字”的路人的地位。
伏见自己当然也有所猜想。
——这也是因为什么使命吗?
聪明人喜欢胡思乱想,妄加揣测,并且擅长敏锐地趋利避害,害怕被否定。出于廉价的自尊,出于自我欺骗的内心,出于对被否定的害怕,伏见在那时也什么都没有问。
伏见动了动手指,最终只是说道:“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突然这么擅自发出声来的话让伏见感觉十分后悔,但对方显然已经听到了,并且顿下了脚步,脸上有不明显的诧异神色。伏见在心里哀叹着偏移开了视线。
“我说……你也很久没休息了吧。好歹……算是相识的人,不至于怀疑我到这个地步吧?”
很久没有回应。伏见以为那人都已经走了时,身体感受到左侧的沙发下陷了。那个人面无表情地与他坐在同一条沙发上,“咔嗒”一声点燃一支烟,沉默地抽着。但也仅此而已,两人之间的距离只隔一只手臂,却不能再靠近。
伏见后悔于叫他进来结果把气氛闹得无比糟糕。要是自己能够像八田那样坦率地无大脑地不顾气氛地说话就好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根本找不到话题。
“伏见君,对于永生这种事怎么看?”
没想到先开口的竟然是那个人。
伏见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种话题,但对方的口气那么平静,好像只是随意丢下这种话一样。如果认真回答的话就是自己输了——话说永生这么中二病的话真的大丈夫吗?就算是王也是不可能长久不死的吧?
莫名其妙地带着这样的想法,伏见故意用漫不经心的随意的口气回答:“那种事都是神话怪谈里用来骗小孩子的吧?……先不提永生什么的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实现,就算真的是永生,一成不变永远不必担心死亡的世界不是很乏味无聊的吗?”
“——并不是一成不变。”那个人说:“如果,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每时每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必须不停地挣扎小心翼翼地考量才能活下去呢?唯一可以保证的是,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那不是更累吗?那样的话,活着本身还有什么令人觉得愉快的地方可以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但是活着这件事,原本就很累啊。
话到嘴边,顾承迟又收了回去,侧头去看少年故作随意的样子,心底微微失笑。
[没有人可以理解自己对于活着这件事的执着。]
这种想法尽管早就意识到了,但是现在再想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焦躁感灼烤着内心。
“……说的,也是呢。”
沉默良久,伏见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难以启齿一样别扭了半天才发出声音来:“……说起来,你……那次……”
“什么。”
“……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看到’……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
那个人站了起来,沙发的形变随之消失。漂亮的五官放大在眼前,那个人略显自嘲地勾了勾嘴唇。
“你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伏见君?”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然后未及回答就粗鲁地抓住了伏见脑后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带着一口烟气吻了上去。交换着呼吸,伏见被浓重的烟气呛得咳嗽了起来,那个人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抓紧他的头发,神色漠然地看着伏见猛烈地仰着头不断咳嗽,直至眼角都渗出泪来。
“流泪了。”
反应过来时,伏见已经仰躺在沙发上了。那个人单手撑在他的耳畔,另一手隔着外裤勾勒着他下面的器官形状,同时俯下|身子吻去他眼角的泪水,然后沿着高挺的鼻梁寻找到微微分开的唇瓣,深入,交换,纠缠,勾勒,舔舐。
伏见发出甜腻的鼻音。
顾承迟俯趴在伏见的脖颈与锁骨的交连出,时重时轻地用牙尖轻轻磨咬着他的皮肤。
“真无法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对真心爱着的人保持温和的不远不近的距离呢?真是困惑……那对于我来说,太过困难了。只要稍微允许我接近,就想要获得更多——温柔地抚摸无微不至的细腻的关怀,我根本做不到。我想要的不是这样。我想要看见伏见君像这样在我身下喘息,因为我而哀切地呜咽,因为我而哭出来,因为我而疼痛……不只是身体,想要伏见君的灵魂,命运,思想,完完全全地都属于我,一丝一毫都分不开,毫无距离地紧紧地黏合,真切地体会到我沸腾的情感。——我比任何人都依赖着伏见君。所以想要伏见君完完全全地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轻轻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却有几分苦涩。
“……这种龌龊的想法,这种可悲的心思,就是我的意思。”
“——如何,被我的想法吓到了吗?”
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伏见闭着眼睛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
顾承迟温柔地吻着他,“……不用担心。现在的话,我的目的不是进入你。仅仅是得到你,无论是什么样的手段我都做得到。甚至也可能会不顾及你的情绪。但是,我所困扰的是怎样离开你。”
台词是早已预先准备好的,只要恰当地控制语气就能营造完美无缺的结果。
“被我牵扯入无休无止的痛苦的世界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益处,虽然这么想着,我有完全不愿意跟你分开……如果能保持适当的距离就好了。但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一旦靠近……就会忍不住想要拘禁你,想要伤害你,想要捆绑住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默良久,他离开伏见,重重地坐入另一条沙发里,很疲惫地仰着头,手指遮着眼睛。
“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我不是那么在意你的想法,当然可以带你走了。但是不行,做不到。”
“……背负着可悲的使命的我,是不能拥有自我的。”他的声线恢复了冷静理智,显得淡漠而平静。
“伏见君不应该被我带到不相关的世界里来。伏见君只要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就足够了。接下来的路,即使只能一个人走下去,我也做得到。之前,也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所以……”他站起来,将腰间长刀的位置摆正,青色的制服剪裁合身,他正了正衣领,“所以,只要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就可以了。”
“之后,我的未来与伏见君,没有任何关系。”
【系统通知:[~主&仆★甜蜜の果实~]特殊成就集由于玩家主动放弃而失败。真是不懂得珍惜机会呢玩家君。】
顾承迟轻轻“哼”了一声,除了他自己无人可听到。
“那么,我的部下们来了。再见。”
门打开,外面是严阵以待的穿着青色制服的年轻人们。他们腰杆挺直,他们神采奕奕,他们目光澄亮,因为追随着王而从不担心迷失方向。
门关上,屋内空空荡荡。
比方说像这种时候。这种气氛中,伏见就会再三地想起那时的场景。毕竟,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之后,一切都在向着稳定的方向发展。新的消息却忽然传来。青王·零宣布自己是零之王权者,出于无色之王赤之王黄金之王委托的使命才不得已担当青王之位,如今真正的青王·宗像礼司总算被石盘选出,他也随之消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真正的青王的到来做准备。
青族内部的权力交接意外地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然后,零之王权者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使命。
使命。
为他人付出,为他人活着,以他人的意志为命令。
以此为生存的意义。
——这就是可悲的零之王权者吗?
强迫自己忘记自己。不能拥有自我,一生都只是容器。空担着无限的可能性,自己却只有注定的道路可走。
这就是可悲的零之王权者。
“我比任何人都依赖着伏见君。”
——不是。才不是。
那个人无法理解,真正依赖着对方的,是伏见。比任何人都依赖着那个人。
眼底像是一只飞鸟又像是一片羽毛的繁复缭绕的阵纹,流动着无定义之色的阳炎,反而微微发凉。
[如果那时候说出来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伸出手来就好了。]
[如果什么也不用背负就好了。]
[如果……]
心底有无限个如果,却只有一个结果。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沦入黑白的世界,听不见来自他人的声音。]
[唯一的颜色已经失去。]
[内心干涸摇摆不定。]
[伏见猿比古,已经快要坏掉了。]
***
“猿比古!”
homra的门推开,铃铛叮叮作响。八田的语气不同于以往,大嗓门里带着焦灼。
“刚刚在街上,青狗们抓走了一个人!!”
伏见带着腻烦的神色晃荡着酒杯——虽然杯里只是冰水。“那又怎么了?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吗。”
“不同的!”八田冲过来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地道:“这次被抓走的人……是零桑!”
作者有话要说:根本没有考虑到大家曾经对我的付出就随随便便说要放弃的我真是彻头彻尾的烂人!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牵涉到家人什么的,实在是连找人倾诉都不能的局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其实是个泪腺发达的软弱的无能的家伙。这样说并不是为了示弱求原谅求包容,只是对自己的状况感到无能为力。明明知道应该怎么办却完全做不到……总之整天都斗争得很辛苦。嘛……反正,我在努力吧。然后,尽量能够多码字给大家。然后一起开心快乐地没心没肺地活着。……语无伦次了,总而言之,抱歉,我会继续元气满满地前进的!
这次的告白怎么样!很带感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