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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太史慈先行出发,前往辽东。马悍则率领二百狼牙飞骑,带足装备、马匹,前往觉华岛。在这里,所有士兵都要在半个月内学会游泳,并且每日坐小船来回海岸与小岛间。不管你吐也好,晕也好,脚软也好,跑肚拉稀也好……总之要在短期内尽可能适应海上颠簸。适应不了的,回白狼城换人,反正还有二百白狼悍骑可替换呢。
没有谁愿意被替换,白狼悍骑百分百出身于汉戈部,汉戈部是个重视武勇与荣耀的部族,被族长选中,随族长征战,这是无上荣光。若被赶回来,族人、同袍的眼光羞也羞死了。而且此去青州,不仅仅只是荣耀,族长还许诺,一切缴获,七成上缴,三成分赏。荣耀与财富,不正是战士的勇气来源么。
田豫留守白狼城,唐努、乌追协助,除了攘外安内,还有一项任务,重新修葺广成,让白狼、广成、文成这铁三角重现辽西。
柳毅的动作比预想中要快,仅仅只过了十天,从辽东沓氏开来的三艘槛舸就开到了渤海湾。马悍接报,立即全军整装,快马奔赴五十里外的封大水入海口。
奔驰半日,马悍终于看到这时代的槛舸是什么样子。这是一种大型民用海船,船长七丈,高两丈,三桅,中部最宽处为二丈,头部较窄。尾部稍宽,底部呈梭形,两端呈流线型上翘。之所以称为“槛”,指的是船有上下两层,既可载人,亦可运货。
汉代的造船业相当发达,西汉武帝曾七次巡海。所乘的都是大舡巨舟,上面起宫殿,可载千人。辽东与中原最便捷的通道,就是海路,从辽东沓氏到东莱黄县,不过二百五十余里。顺风航行,一日夜可至。故此黄巾之乱时,青、兖、豫、冀各州大批流民渡海至辽东避难,而辽东的造船业也由此兴盛。
据马悍所知,公孙度有船舶不下三百艘,其中战船达五十艘,据说还有大型楼船。在沓氏有好几家造船行。马悍打算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这三艘槛舸的领船之人,也是老熟人——郑高,当初正是他引领马悍一行进白狼城的。
郑高远远在船头举袖揖礼:“半载未见,城守风采如昔,而威名已传遍辽地,可喜可贺。”
马悍也哈哈笑:“郑从事,上回劳驾你走陆路,这回要劳驾你走海路了。”
郑高苦笑:“高就是个劳碌命……唉。不说了,马城守,诸位将士,请登舟。”
狼牙飞骑战士一个接一个下马,将随身物品、兵器,干粮褡裢全放到战马背上,沉默地牵马鱼贯而行。踩着颤悠悠的踏板走上甲板。狼牙飞骑的标准配备是一人双马,自从攻破乌延的老巢平冈之后,缴获了乌丸人的大量好马,白狼城马匹富余得很。只是此次出海。船只载重有限,物品尽量减少,一人一马已是极限。不过,双骑主要用以对付骑兵,对以步战为主的中原军队,足够了。
在二百狼牙飞骑的队伍里,还有两个很不起眼的鲜卑人。人不起眼,但他们肩上的两只羽毛鲜亮,体形硕大的雄鹰却分外惹眼。
人,是鹰奴,鹰,是信鹰。
这是马悍在平冈之战后向素利讨要来的四名鹰奴之二。经过平冈之战的实践,马悍觉得,信鹰这种联络方式,在某些短距战斗中还是很有用的。素利彼时正与马悍结盟,互通消息,自然不吝区区几个鹰奴。
马悍此次行动,有点象后世的登陆特种作战,通讯是第一要务,正是检验信鹰作战性能的时候。
四月,正是东南信风劲吹之时,放舟东下,正其时也。
日出大海,洪波滚涌,海天无极,心雄万里。
楼舱顶上,马悍迎风伫立,望着天空中翻飞追逐的信鹰,心随鹰舞,直放海东。
马悍这一次远航,并不单单是因为辽东太守令喻。白狼营是听调不听宣的,在正常情况下,只会随大军行动,附其尾翼。你公孙度要打东莱的主意,可以!要我出兵打前锋,也可以!但不能只派我的兵,你也得出一份子,而且是大份子。象公孙度这么干,有点让人趟雷的意思,马悍完全可以拒不出兵,或者象征性出少量人马。但他还是出兵了,而且非常痛快,甚至亲自带队。
柳毅当时是喜出望外,感激不已,否则怎会将三艘槛舸相赠?要知道这可是新船,每艘造价不下百万钱,加上随船赠送的熟练掉夫,三艘槛舸,几乎相当于白狼营二千兵马一岁糜费。柳毅还是觉得值,反正辽东船多,不差这三艘。
马悍对此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这个计划是建立在目前已知情报基础上制定的,他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以便使此行利益最大化。而这一切,只有潜入青州之后,再相机行事。公孙度交待的任务,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而为而已。
从封大水出海口向东南航行,顺风顺流,两日可至沓氏。在沓氏重新补充之后,扬帆起航,放舟东下,次日午后,即登陆莱州湾。
按马悍与太史慈的约定,谁先到东莱谁就候着。马悍下船后并未见到太史慈,看样子是自己先到。从时间上算,的确也应该是他们先到,毕竟太史慈是绕了一个大弯,从辽西,到辽东属国,再到辽东,再转到中辽,最后从沓氏上船。从地图上看,简直就是一个270度的大转弯,由此可看出,从海路走是何等便捷重要。
狼牙飞骑战士九成九没出过海。尽管老天开眼,这三日海上之行风和日丽,没有什么大风浪,却也令这群草原汉子腿肚子转筋,恶心犯晕,吃一半吐一半,饱受折磨。如果不是上船容易下船难。怕是有不少战士宁愿放弃荣耀与财富,打退堂鼓了。
当脚踏实地的那一刻,许多战士匍匐于地,感谢苍天海神让他们活着看到山川草木。
马悍一言不发看着这群马上像条龙,船上像条虫的家伙,心下打定主意。待回去之后,要将白狼营全体将士拉到觉华岛轮训,非得往死里练不可。下一次再渡海,绝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太史慈还没到,正好让狼牙飞骑战士与战马休整,这帮家伙眼下全是软脚虾,如果此刻来了一支军队……哦。不用说是军队,哪怕是黄巾贼,都能毫不费力将他们赶下大海。
三艘槛舸则退回十数里外的海岛停泊,一旦有需要,马悍自会派人出海联络。从莱州湾到后世旅顺这一段海路,纵向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群岛,多达数十个。这些辽东掉夫长期航行于这条航线,对附近有什么既不太远。又适宜停泊的海岛,可谓了然于胸,自不需马悍操心。
而二百人马,则携带五日口粮,分散到附近山林间,恢复调养。
如此过了三日,终于等来了太史慈。
哪怕是刚经过数日海上颠簸的太史慈。刚下船时,依旧精神抖擞,目光如背后双戟的锋芒一般闪亮,腰挺得似弓弦一般笔直。仿佛游山玩水刚回到家一般。不愧为海边长大的太史慈啊!
马悍笑了,这一刻,他心目中的觉华岛训练教官的人选,定下了。
太史慈身后,是一个年约四旬,长须飘飘,气度俨然的中年。看太史慈神情,对此人极为尊敬,不消说,此人就是那个政治避难者刘政了。
当刘政听到太史慈介绍说眼前这年轻得过份的少年郎,就是辽东骑都尉、领白狼城守马悍时,先是惊讶得抚须的手都停顿了,然后慢慢转为轻篾,只是据傲然地颔首以应,再然后就无视了。
马悍对三国时代的世家风气还是知道一点的,这也是个拼爹的时代,你出身差,那就是差,一切都差,那怕再有能耐,别人也会看低你一眼。太史慈的人生履历就是最好明证。连太史慈这种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在世家名士眼中都不过如此,更别提马悍这来路不正的家伙了。
马悍手下还是很缺谋士的,但他也知道,有些人,哪怕再有本事,再与其结交,也不会为他所用。所以,马悍也不会做这等无用功,你既然这么想抖m,那就自个慢慢抖吧。
“吾自去寻东莱郡丞管季礼论书,这几日承蒙子义拂照,政多谢了。”刘政说罢,举袖微拱,转身负手,扬长而去,竟当马悍等人不存在一般。
太史慈面色如常,拱腰做揖,目送刘政远去。
马悍呢,不动声色,并抬手制止了身后狼牙飞骑们的怒斥。刘政的态度,首次令马悍意识到自己的出身,将会是自己霸业的短板。怎么补这块板子,得要好好思量了。
马悍登陆的地点,距离黄县,也就是太史慈的家乡不足二十里,自然不能让人过家门而不入,尤其还是三年不归的家门。
黄昏时分,在城门将要关闭前,马悍率四名护卫,与太史慈一道,来到黄县。
黄县始建于秦,建县之初,立即出了个名人:徐福。而且徐福东渡时,还选择老家这块地方为启航点,就在黄县这块宝地,成就了他的千年神话。
黄县便是东莱郡治所在,距北海不过三百里,此时北海贼寇正急,黄县上下也是担惊受怕,分外警觉。突然间见到六个精壮男子,人人持械背弓,出现在城外,无不紧张万分,差点就要敲响警钟了。
太史慈望着城墙上箭矢森森,只笑着对那县尉道:“陈县尉,可识得太史慈否?”
那县尉看了好一会,才失惊道:“太史子义,是你!你回来了……”
“是,只为探母,别无他意。”
“哦,哦,这样啊……既是连孔北海都赞一声义士的太史子义,我等岂敢为难,请入城。”
太史慈入城,走在长长的城门洞里,马悍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一向从容不迫,敢于直面夺命凶箭的得力助手,这一刻,身体微微颤抖。
黄县东闾,一户陈旧而安静的小院被叩开,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老人头颅。
老仆眯着浑浊的老眼,带着惊异的眼神看着眼前六个挺拔雄壮的年轻汉子,吃吃道:“诸位、诸位有何贵干?”
太史慈上前一步,面露微笑:“平叔,家母安康否?”
老仆眯缝着眼看了好一会,突然涌出两行老泪,跌跌撞撞向院里跑:“主母、主母,少主回来了……”
庭院之中,夭桃之下,太史慈一向笔挺如枪的身躯弯伏如弓,向一柱杖老妪潸然跪伏:“母亲大人,儿,回来了……”